【芍 丹 § 注目】
清晨,天剛泛起了淺淺的白光穿透過一層層的浮雲,暖暖的日陽像是融化了厚重的霧氣,眼前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裸露在七分褲外的腳踝繫著繃帶,腳上踩踏著的輕快步伐如同他的身形嬌小靈巧,速度不失敏捷卻也沒讓一點聲響從他手中的木製托盤裡傳出。紮在後腦上的黑色及肩馬尾跟隨著飄動。 沒一會兒,暖亮的光澤染上了萬物。閃爍著光線的露珠晶透的躺在花葉上頭,像是伸展了身子順著花形與葉脈毫不猶豫的直直滑落,但那掛在屋簷下的水珠卻還依依不捨;地面上的積水一灘一灘倒映著和昨夜完全相異的氣候。那雙黝黑的瞳邊環視著周遭的狼藉,鼻息之間不自吐了長氣,"待會兒來整理整理吧。"他心裡如是想著,加快了腳上的步伐。 近至迴廊上的轉角,他跨出寬度轉向另一條迴廊,原先只有鳥鳴的耳邊忽地傳進了清晰的啜泣。隨即,他停下了繼續下去的腳步,困惑的瞥了瞥眼;然後,發現了坐在石階上頭的嬌小身影,"這個背影不是...?"。在困惑之餘,他跟著向前探近。 宛作太陽光芒的金髮在頭的左側紮成了結,頭上綁著的粉色髮帶像是一旁被風雨洗禮過後的粉色花瓣。那微微顫抖的身子不時發出輕輕的啜泣聲響,映在眼裡的、聽在耳裡的,那景像讓人不難猜測出此人的傷心。 他緩緩的走下幾格石階,輕聲不驚動她的壓低身子坐在她的身邊,並順勢將手上的托盤擱置在一旁。他先是抬起頭看著幾乎沒有浮雲的晴朗天空,再聽著耳邊沒有減弱平和下來的哭聲;稍稍的他轉了身,小心翼翼的他提起了拖盤上的茶壺用兩手輕輕的搖晃,像是要讓裡頭的茶香混得更加均勻;過了半晌他將裡頭銘黃色的茶液倒進杯中。 在一連貫熟悉的動作之後,他雙手端起茶向身旁低首雙手掩著面的孩子遞去,「雖然有點溫了,小芍姑娘要嚐嚐看嗎?」他輕輕笑著。 感覺到身邊的氣息日芍丹收起了掩著臉頰的雙手,緩緩抬起有些哭紅的面龐;「...。」她看著坐在身旁的少年,臉上親切的笑意、手上端著的茶杯,和他不知何時拿出的小方巾;一時之間她反應不過來,嘴裡也沒能回應上些什麼只是掛著淚珠愣愣的接過了對方手上的東西。 紫色的瞳子望著收在胸前的茶杯和方巾,又再看看身旁仍沒收起笑意的少年;那張臉上的笑意似乎比方才又更溫和了一些。她緩慢的停下了哭泣,用哽咽輕啜了手中舉起的杯;杯中溫冷的水液順著嘴從喉部緩緩滑下,茶的香氣濃郁在口中清淺的回甘像微風令人感到舒適,也著實的讓她靜下情緒。 聽不見持續的哭聲,卻還能看見因為哽咽偶爾顫抖的身子。見她拿著方才給予她的方巾擦拭著臉上的淚花,他不忍的又再笑了笑。再又仰望著空、再又看著四周,直到發現那被積成一堆一堆濕透的落葉和躺在地上的竹製掃把。他立刻猜出日芍丹在早些時候忙著的事,「小芍姑娘方才在打掃庭院嗎?」他輕聲問道。 聞言,她點了點頭,將茶擱置在一邊的地上、將方巾收進手袖,「那個...剛剛在打掃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她說著,雙手揭開了放置在屈膝上頭的布巾,嘴裡好不容易停止的哽咽似乎再度有了濃厚的味道。 探近她,他看著日芍丹掀開腿上用布巾小心翼翼包裹住的東西;躺在那上頭的是一隻小小的幼鳥,是一隻連幼毛都還沒長齊全的小幼鳥;但牠卻沒有發出幼鳥該有的細細叫聲,也沒有任何意願想要拍動還不夠力的翅膀,只是靜靜的靜靜的躺在那兒。 而一聲聲接踵而來的嗓音又開始不自的掛著淚珠,「等...等我發現的時候...牠、牠已經、牠已經死掉了...。」如同她稚氣的外貌,哭起來的樣子像極了只有幾歲的孩子,雖然她已經努力的掩著面忍耐,仍沒抑制住從雙手傾瀉的啼哭。 看著她哭泣的樣子,他沒有阻止也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原先還笑著的表情,從看見幼鳥時的驚訝到看見日芍丹傷心轉變成的無奈。他很了解見到死亡時的感觸,尤其是這樣幼小脆弱的生命;他啊,其實很怕看見死亡,但她,卻更像是心疼死亡。 「小芍姑娘知道嗎?」「生命的存在是已經決定好的。」他說著,邊露出了和方才不太相同的笑容,而嘴裡的話語也確切的吸引了日芍丹的目光;那雙又紅又腫的紫色寶石,任誰看在眼裡都只有餘心不忍。於是,他邊伸出了手擺在她的膝前,向她示意。然她似乎也明白似的用手袖擦去了不停從眼眶中滑落的淚珠,小心的將腿上已經逝去生命的幼鳥放置在他的手上。 手中捧著的已是沒有生命的跡象,那灰色乾枯的身子看起來弱不禁風。他騰出一手輕輕順著有點粗糙的短小幼毛,只是瞬間,已經死去的幼鳥看起來似乎不再那麼痛苦。「下輩子可以投胎當人了喔,不用再這麼辛苦了。」 聽著那話,日芍丹訝異的看著表情好像有所轉變的幼鳥,甚至忘記了哭泣。「可能沒有根據能支撐"生命的長度是已經註定好的"的這個說法,但是如果選擇去相信它,好像能讓自己好過一點;也能讓離開的生命好過一點。」「牠只是早一步到了下個階段而已...。所以就算小芍姑娘自責"如果早一點起床的話就好了"也不一定能讓牠逃過這一劫的。是昨天晚上的暴雨把牠打下來的不是嗎?」他說著也笑著。 那張臉上的笑容和一開始的明顯不同,帶著一點點苦笑、帶著一點點惆悵,乃至讓人認為這是不該符合他年齡的表情。 「小芍姑娘我們讓牠入土吧?」但他卻在她反應過來前用更燦的笑容偏著頭問道;而她也只能是還待在愣愣的狀況下,下意識的點點頭作以回應。 中夏的日陽高掛在青空之中,突然吹來的輕風還夾帶著早已不該存在的春意;稍微有些刺眼的光芒穿過了單薄的翠綠葉片,漂亮的光影交織灑在濕潤的地面,也灑在站在大樹底下雙手合十的兩個身影上頭。 站在方才當作椅子的石階上方,他拾起了擱在地上的拖盤,面向著眼前已經開朗笑起來的姑娘。「需要再陪著小芍姑娘嗎?」 聞言,她先是微微的怔了會兒,再是露出了笑容晃晃首,「不用了,我已經振作起來了!沒問題的。」「去忙吧。」收到她往常如花朵綻開般的笑臉,他也以笑容回應,「等等我會過來幫忙打掃庭院的。」在欠了欠身後他踏上了台階,然後回到原先的軌道上頭。 像是目送著他的離開,漂亮的紫色雙瞳注目著那張無時無刻都掛著笑容的表情。「啊!小菉!」突地她似乎想起了什麼,喚住正要走遠到下一個轉角的他;被喚住的他沒有回應只是投射出一個問號的表情。 「謝謝你的茶,很好喝。」日芍丹如是說著。 「不客氣,有機會能沖熱的新茶讓小芍姑娘品茗。」菉凌如是回應著。 再次欠過身後,菉凌離開了她的視線;在他離開過後,日芍丹仍沒有收下視線。 "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很溫柔體貼的人呢。" 在那棵大樹底下、在那一小塊與一旁不同色系的泥土上頭,從下相繼疊著由大到小的石塊... * * 「嗯~芍兒在看什麼呢?」揮了揮手上的雪扇,那人冷不防的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而她亦然沒有查覺到這莫名傳出的問話,「當然是......欸!?伶、伶伶,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呢!!!?」直到她在下意識的回答完全以前,趕忙打住了嘴裡的並被對方嚇了一跳,且隨即投擲了問題。 「當然是恰巧經過呀。那芍兒的"當然"後頭是接什麼呢?那個方向沒人呀。」北堂堂主笑著,漂亮的臉上所流露出的笑容和方才的少年一點也不相同;那笑意上帶著更多的玩味。但這卻讓她直覺想起清晰印在腦海裡的面龐,「沒、沒、沒什麼!!我、我、我要打掃了。」一股腦的,熱熱的漲紅爬上了雙頰;她緊握著手中的竹掃把,有些慌亂的隨意撫過地面。 看見那有趣的反應,北堂伶順勢的甩開雪扇遮掩住自己的細細竊笑。"往後的堂裡會有更有趣的事可看呢。"他想著,紅色的眸子邊盯著因不敢直視他而直盯著地上打掃的孩子;也恰巧瞥見了堆砌在樹底下的小石堆。 於是,他有些好奇的啟口,「芍兒,那個是你疊的嗎?」熟練的收起雪扇,他指向不遠的地面。 「啊...那個是小菉疊的,他說...」 『...這是家母教的,說是可以早日讓逝去的生命到天上重生。』 說著的那時,他臉上的笑意比平常看到的都要來得溫和、來得的親切,甚至是已經牽動起她的。 - 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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